再会,江南

【导读】泊船。卸下绳缆，到岸上不费力地走走也好。突然想起皇甫松的“兰烬落，屏上暗红蕉。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萧萧，人语驿边桥。”那夜归的人儿中，包括打柴归来的樵夫，卖弄整天嬉笑的妙龄女子，当然也包括我这个身涉世外的漂泊人。

唐歌声中，去过江南一回。

我是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去的。辉煌的列代王储们要紧紧牢记，飘涤的三月烟柳要牢记；那个卖油纸伞清唱家园的老艺人白发苍苍，整天沉浸在回乡的思绪中略显忧郁，他会诉说的弦子在曼妙的大唐史里整整颠簸了数百年；我更需要牢记和无法忘怀的，是刻在敦隍的寂寞石壁上毫无罅隙和水迹的紧凑文字，江南曾在那里迤俪地闪过。南下，一个深刻人心的词汇，是塞上风沙对我悄悄说的，不止一遍。我扪摸每一道似有似无的水痕，总感到触目惊心的阵痛还有无束的漂泊感，其间柳絮翻飞荡在江南一派细腻的阡陌上就象浅扣进釉青色纹理迷迷蒙蒙美着；我说那美也是一忘无垠的五言七律，在精心构筑后娓娓引来古朴的赞歌。“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不胜数的旧梦陈藻，被字字捧出鲜研的嘴唇如今仍蹦蹦跳跳蘸起了好看的水花，嫩草儿中间摇晃，那又是偎依亭前的一朵莲花在日曦雾薄时为一人而倾心哼鸣时的寂寥，寂寥又有情有意。我怎不想迫切地追天边云，南去；我俨然是走向了不归途，遇见挑水农夫和打盹哨兵微微一笑，邂逅那些风尘中翅狱羽飒飒作响的王榭燕就全完全在乌衣巷口看醉了千百遍斜阳！我宁愿是被桃红空折的纸鸳徒有一身明媚的婉红在水间，而不经意间就被湿意浸透只得乖乖低低在千万条烟径里漂泊，每当下游一个垂髫捞一把水花在手中有些会心地把我打得更远。我赖着不走，他便假装生气地端起我若端起一棵心疼的骨架然后跑回家中向私塾先生要了一年时间，他也整整为我画了一年。后来，在一个晴朗十分的午后，我被又一次被放飞得高高荡荡！我得意地，抿着自己桃红的嘴唇，有些羞涩但更多是欢喜，但随后都蒸发无迹了。或是哼一首越曲吗。才子动听了佳人，烟花泛起了人间。樊篱中，认得不认得的都会是萍聚的家人，谙藏一段凄婉的身事，把动听留给明日要盥洗的衣裳。我更想到了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匹夫做纸伞一丝不苟的样子，呼吸着江南清心通透的空气，被粉墙黛瓦统统包围间或趔过两三只或青或紫的纤影身旁，思念的情绪始终没有高涨......

泊船。卸下绳缆，到岸上不费力地走走也好。突然想起皇甫松的“兰烬落，屏上暗红蕉。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萧萧，人语驿边桥。”那夜归的人儿中，包括打柴归来的樵夫，卖弄整天嬉笑的妙龄女子，当然也包括我这个身涉世外的漂泊人。你看不出那花间有多少被轻风掸落的暗香，自然有无法领会那随便附会的一曲幽笛声里竟是埋怨多过欢喜还是徜徉多过阔步，往昔胜比今朝！江南的夜，无限深地伸着。温润的桥水幽幽淌着，象是听到了触到了一层薄冰又不象，那哪来的冰霜呢！只是三月微微冷了，街井里孤独悠闲地走着，不多费力地走着。天空那边，好象有人低声耳语着，但凡是耐心静下却发现原来正是那个持笛之人向内心讨价还价着---他不肯离去，尽管天色已晚。他多半是不舍的，哪怕水花稍稍溅出一两颗石子的距离，都会让他顿时陷入万般不安！他怎能离去，他要让我好好听着并牢记似乎江南不止还有他这么一个人儿。

现在，忐忑的心又不知不觉回来了。咬着的牙齿在梦床下纷纷落水。

我想我游到苏河的蔚水碧波里去了。

“江南美，处处画雨烟。少女柔情深闺泪。春去冬来景依然。只有秀江南。”的感觉为何又先我而来了呢！小酌一杯桂花，方知江南本是酒，恍惚中让人连古往今来天上人间都错过了。我退去一身冗装，来到散发着檀木香的楼板上倚窗而立。被水洗得一干二净的镇子啊，多象一位沉默的未出闺的女子此刻正在亲手绘着矮小瘸着的木房，而自己就是那盘水而立的青藤，秀发绦绦止不住地流淌着。阳光在她脸上淡得过分，令人心疼，多看一眼都会瘦掉！好在她是完全没有我的。视线里，我只是在角落无限伸长双眸，我抱住自己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江南啊，稀奇而柔弱的女子，没有受过人生的一丝坎遇或者你根本看不出来；她透亮的带反射的榆子般的眸子，让人怀疑是被水雕刻过一样，只是被风摆在那里风却不敢问候一声被阳光定格而阳光唯有怔怔凝望。

......

我想我是醉了。我是真的醉了。我还能如何被打动？！趁着酒性，我偷偷收起行囊，竟然忘记了逃去的路线。

到哪里都是酒肆，楼亭，巷落，驳船，红伞白伞躲着你蓝花绿树迎着你；舂米的妇女叹息着，打更的小官酒意囫囵，书房那边又传来一道不甚分明的清唱，池塘那头又跟来一声迂回的畅想。有情人向外洒着花灯，悠闲人漫不经心望了望后背手踱过，甚至没有一条流浪的小狗小猫在某个墙头吟诗作对。时间静止。梦却将要醒了般，心在努力地按奈。可是惺忪地眼睛怎么揉也揉不开，揉破了只见一片波光会着灵巧的水花向一头翻飞着，翻飞着......

噢，同里。

任何一个人家的女儿诺给我吧，我将是最体贴善良的女婿，我将是功名簿上有姿有色的一笔，我将是最好的船夫绝不在青波上划出一丝不规整的花纹。或者我干脆成了作坊里那个酿酒的人，用秀气的双手扯出上千年的情结。街酒思月女，散影吹寒雾。咀着滑糯的闵饼同时来半斤地道的小熏鱼，喝的却是自己的酒，想的是自己的人。我多想变回那个不识人间烟火的凡夫俗子，好被你重新赏识，为你盖一砖一瓦为你抛红戴绿，那么渐渐地你也会爱上我阿！然而我痛惜的是我这个酒中之人是否能踉跄迈进你的步调你的家门，再被小石榴打得一包糟！在这个水上的城堡里，所有亲切一并涌来该有多美，所有夜晚低头蹙眉该有多美，所有巷子在转过以后不再清醒该有多美！

现在，我当是去过你千万次了，江南！你的每一身体，你的道听不来的前尘往事。噢，江南，我正不知所措地赶来了！

我被低歌吟出来的忧愁啊，在万千次的唐回途中哽咽了你三月的小桥，流水，人家......

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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