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页 > 经典文章 > 正文

【看点·红尘】胡北的“暑假”(小说)

2022-04-26 11:30:33 来源:玉江文学 点击:6

漫长的暑假如期开始了。这是学生们一年之中最长的一个假期。胡北虽然已经辍学在家,但还是期盼着学校放暑假,如此也就有了玩耍的同伴儿。像他这个年龄不上学的孩子,村子里的确是头一例。

他终于又能和胡玉菇、刘少华、赵天明在一起玩耍了。这是他玩得最好的三个小伙伴儿。胡玉菇曾经是他们的班长,后来被班主任老师果断免职。原因是她在学生们上课期间“抡砖头”。胡玉菇抡砖头的那档子事儿胡北记忆犹新。那天上自习课,老师不在现场,课堂上乱哄哄的,没人听从胡玉菇的管理。胡玉菇终于火了,双脚站上课桌,嘴里大喊一声:“姑姑火了!”随即双手攥着一根细绳开始在头顶旋转,细绳的另一端绑着一块垫桌腿儿的小砖头。砖头像直升飞机的螺旋桨在空中旋转,带起呼呼的风声。所有的孩子们都吓得趴到了桌子底下,就在这个时候,班主任一脚迈进了教室。

他和刘少华、赵天明的糗事儿更是印象深刻。那时候学校里流行弹瓷珠珠儿。课间放学,孩子们便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玩耍。班主任得知此事后决定没收“肇事物”,因为自从学生们留恋这个游戏以后,学习成绩全体直线下降。没收瓷珠珠的过程庄重而又沉闷。同学们逐个走上讲台,掏出口袋里所有的瓷珠珠儿撒进讲桌上摆放的一个塑料盆里。等所有的同学串马灯般走完了,老师吩咐赵天明和胡北将瓷珠珠儿倒进厕所的尿瓮里去,作为副班长的刘少华跟着同去,负责监督。

在刘少华和赵天明的陪同下,胡北端着塑料盆去了厕所。那是怎么的一个尿瓮啊!一口一号水泥大瓮埋在男厕所的东北角,只露出敞口。尿瓮只有人往里尿,没有人往外清理,尿液成年累月满满当当,泛着白擦擦的尿泡泡,散着刺鼻难闻的腥臭味儿。尿瓮却永远也尿不满,尿液大多滋浸到周遭的湿土里去了。胡北将塑料盆往尿瓮口潇洒一倒,哗啦哗啦一阵响,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瓷珠珠儿尽数淌进了尿瓮,砸起一片混浊的尿泡泡儿。三个人随即拎着空盆回了教室。班主任盯着刘少华问:“倒进去了吗?”刘少华点点头,诚恳地说:“倒进去了。”班主任一摆手:“都回去坐下吧!”班主任只相信刘少华。在他眼里他是个好孩子,平常少言寡语,学习刻苦,而且从来不会撒谎。

下午放学后,胡北一反常态,坐在教室里不愿离去,并拉住了即将离校的赵天明。待到所有的学生们都出了校园,二人却去了学校厕所。进了厕所,胡北挽挽裤腿毫不犹豫地跳进了尿瓮。他挽裤腿是多此一举,因为跳进尿瓮以后,尿液已经没过他的腰部。他弯着腰,下巴浸泡在泛着白泡的尿液里,双手深深探进瓮底,眨巴着眼睛试探着打捞着,一把一把地抓出了黑紫色的尿淤,随即将尿淤甩到瓮边上。尿淤里显露着一个个五颜六色的瓷珠珠儿。胡北跳进尿瓮摸瓷珠珠儿的事儿,一时成为校园学生们热议的话题,奇怪的是老师却不知道这件事儿。没有一个学生去老师那里打报告。或许他们都被胡北的壮举惊到了。

正是六月淫雨时节,一场蓦然的透雨将胡家村洗刷一新。枣树杨树榆树槐树各种树木的树叶重新焕发出黑紫色的生机,雨水舒展开了田野里萎蔫卷筒的禾叶,天地万物呈现出一片爽朗蓬勃的气氛,也包括庄稼人的心情。这是一场及时雨,等于救活了田野里快要枯死的豆苗高粱苗和玉米苗。

雨过天晴,太阳无遮无拦得投射大地,整个益北原都辉映在这片令人陶醉的艳光里,爽心悦目。树上的金蝉开始啼鸣,庄稼地里的蛤蟆开始呱叫,盛夏又恢复了它本来的面目。村北沙窝里汇聚了一汪浊水,还有水流从四面八方的高地上流淌下来,发出清脆的哗哗声。

胡北在站街的人群中发现了赵天明的身影,快步跑过去:“明子,下水去!”“走!叫上刘少华。”赵天明应答得很干脆。他就喜欢下水。两人约上刘少华,向着村北沙窝小跑而去。还未到沙窝,哗哗的流水声隐约入耳。胡北和赵天明对这种声音都毫无抵抗力,二人一到水边,各自套在身上的裤衩子早就踢踏飞了。

胡北摆了摆架势,一个潇洒漂亮的鱼跃扎进浊水,溅起一串小水花儿,人却不见了踪影,水面荡着一圈圈扩散的涟漪;赵天明也不甘示弱,双腿猛蹬岸堤往水里弹跳,肥硕的身子横着拍进水里,拍起滔天的大浪。胡北在几十米开外露出了脑袋,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朝着岸边憨憨地笑;赵天明也在原处站起身子,因为水浅,露着白花花的屁股墩儿,脑瓜顶上顶着一头沙泥,耳朵上挂着一根貌似塑料袋的红色物件。胡北朝着岸边喊:“少华,你咋不下来?下来啊!舒服着呢!”刘少华摇摇头,眉头紧蹙:“嗯嗯!俺不下,水太埋汰啦!”胡北笑笑:“不下拉倒。”随即又一个漂亮的猛子扎进了水底。

刘少华不下水,却站在岸边玩起了打水漂儿。他能打一手漂亮的水漂花儿,旋转的瓦片贴着水面迅疾飞过,在水面上欢快弹跳,弹跳出一个又一个小涟漪。他小声数着:“一个,两个,三个……”他仔细研究,如何才能打出更多的水漂花儿呢。

这个当隙,沙窝北崖有人大声呼叫:“不害臊!不害臊!光着屁股尿尿尿……”

胡北闻声回头看,见北崖上站着两个女孩儿。其中一个他认识,喊话的也正是她,胡玉菇。胡玉菇身边站着的女孩穿着一身紫色长裙,脑后披着一波长发,正抿嘴带笑地瞅着水里的他们。虽然离得远,胡北看得不是太清晰,但那个女孩给人的感觉非同寻常,身上带着一种城里女孩的高雅气质。

胡北一挥手,大声喊话:“胡玉菇,有本事你下来啊!”随即扭头问赵天明,“那个女孩是谁啊?”赵天明打量了一阵子,回道:“赵秋。我伯父家的女儿。”胡北微微点头,他知道赵天明的伯父是赵繁华,仍然问了一句,“我咋没见过她啊?”赵天明说:“她不在口埠镇上学,跟着她姨父在县城上学。”“喔!”胡北点了点头。

孔雀开屏是公孔雀为了引起母孔雀的注意而施展的一项特别的技能和本能,此刻胡北潇洒地凫水技能也是为了招惹异性的青睐。他忽儿一猛子扎到水底潜游多远,忽儿仰面朝天悠闲自在,引得北崖的两个女孩只顾呆傻傻地看着,连“不害臊!不害臊!光着屁股尿尿尿……”的顺口溜都忘了喊。赵天明站在浅水里只有羡慕嫉妒的份儿,他只是狗刨,甚至连狗刨都刨不好,刨不多选就会沉底儿。他盯着潇洒自如出尽风头的胡北喃喃嘟囔:“我学会了凫水,肯定比他厉害。”这似乎无可厚非,“耍能”毕竟是孩子们的天份儿。

胡北三人是从沙窝南岸下的水,南岸是一溜儿缓坡,而沙窝北岸却是一道离水面数丈高的土崖,土崖下面的水至少有两人多深。一股浊水正从陡峭的北崖土坡上流淌下来,幻出一挂小瀑布,瀑布间裸露着粗细不一颜色各致的树根。胡玉菇和赵秋正站在小瀑布的西侧,两人只顾看着水里的两个娃童,全然没有顾及脚下被雨水浸透悄悄滑落的湿土。刘少华突然指着北土崖首先惊呼了一声:“不好,不好,快退后,退后!”胡玉菇手脚麻利地一个弹跳退后三尺。可她也太不仗义了,退后没拉同伴一把。轰隆一声巨响,毫无防备的赵秋随着突然塌陷的湿土跌进了深水。

“快救人,快救人!”北崖上的胡玉菇大声叫唤。“快救人,快救人……”水里的赵天明岸上的刘少华大声喊叫。胡北快速游了过去,一把将没在水里灌泡泡的赵秋採了出来,随即把她救上了岸。或许是天意,胡北和赵秋的所有不幸和有幸,就是从他勇敢果断地搭救了她一命开始的。

北沙窝发生的这桩事胡北并没有对父亲提起。他觉得提了也没啥鸟用,不但得不到任何奖赏任何表扬鼓励的话,说不好还会莫名其妙地挨一顿皮管子。父亲从来都不同意他私自下水,更何况他救起的这个人身份也有些特殊——赵繁华的女儿。父亲前些日子为了大哥大嫂的婚事跟赵繁华矛盾,这事儿他是知道的。

现如今的赵繁华与胡北是一样的心态。那天赵天明和胡玉菇把浑身湿透的赵秋送回家,便对他尽言沙窝发生的事儿,他知道是胡北出手相救才救了闺女一命。他没表明任何态度,只是瞪着赵秋狠狠斥责了一通:“你这个疯丫头,谁让你去沙窝玩的?你一直待在城里,知道那里有多危险吗?你不想活啦?”他这番训斥之言把送赵秋回家的胡玉菇和赵天明也搞得相当尴尬。赵繁华也犹豫过是否去一趟村南胡家当面致谢,毕竟是救人一命的大事儿。可他一想到两家的恩怨,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家欠我的,一比一扯平了。

转眼两个月的时间快过去了。胡北和赵天明又去过几次沙窝凫水,只是再也见不到曾经在北崖上立着的两个女孩儿。每次目睹着空荡荡的北崖,他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咋不见你堂妹了?回城里了吗?”胡北盯着赵天明问。赵天明摇摇头:“没!昨天我去伯父家还看到她了,伯父不让她出门,在家里学习。”“喔!”胡北说,“你能把她叫出来吗?今晚咱们去村东摸知了龟。”“行!我试试吧!”赵天明说。

傍晚时分,胡北握着一把手电筒等在村东的小桥头。东西弄巷里远远走过来两个人的身影。胡北即刻猜到了那是谁,他对赵天明肥硕的身躯以及特别的走路方式太熟悉了。猜到了赵天明,自然也就猜到了和他一起走过来的那个人。胡北猜得没错,同赵天明一起来的正是他的堂妹赵秋。

赵秋走到胡北身边先朝着他深深鞠了一躬,语气带着感激地说道:“谢谢你了!谢谢你救了我。”胡北爽朗一笑,摆摆手:“都过去了,别说见外的话!”“我爹去你家了吗?”赵秋问。胡北摇摇头:“没有!”又反问,“去我家干吗?”赵秋说:“当面致谢啊!”既而叹了口气。“他怎么能这样呢!”胡北又摆手:“不用不用。”

三个小伙伴儿在村东的小树林里摸知了龟,虽然收获不多,但他们玩得很开心。赵秋给胡北和赵天明讲了许许多多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物。城里有山有湖有公园,山上有庙有洞有佛像,湖里有船有鱼有游艇,公园里有鹿有象有骆驼。胡北说他见过山,每到天气晴朗的傍晚,西南方的天际就会显现出一长遛儿绵延起伏的黑线,在这里看得清清楚楚。赵天华拍着巴掌迎合着说确是确是,他也见过。赵秋便动感地点点头,眨眨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说:“嗯!那就是山脉!”

胡北蓦然想起了一句经常挂在嘴边的谚语,默默念了起来:“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赵秋说山上真有庙,庙里真有和尚,庙里的和尚都会念经。胡北突然问了一句:“男的还是女的?”赵秋再也忍不住,掩嘴爽笑了起来,发出如百灵鸟般清脆的笑声:“你真幽默!和尚当然是男的了,女的那是尼姑。”

城里有那么多令人心弛神往的去处。这对于从来没出过镇子的两个村娃来说,无疑于梦想中的天堂。好在伶牙俐齿的胡北挽回了村娃的脸面,他说农村的天地同样令人着迷。春天可以牵着风筝在麦田里尽情奔跑;夏夜摸知了龟、采莲蓬,听老人们讲鬼故事;秋天更美了,偷枣子、烧毛豆、逮蝈蝈、烤蚂蚱,还可以去田野里偷西瓜银瓜脆瓜,想吃啥偷啥,哪家都有得种;冬天最美的是下雪,堆雪人打雪仗,守着火炉烤地瓜,一碗地瓜干黏煮汤,喝在嘴里黏糊糊的,一口青萝卜腌豆菜,嚼在嘴里嘎嘣脆……

赵秋听得着了迷,盯着胡北喃喃嘟囔了一句:“真好!”又说,“我想偷枣子!”胡北爽朗地说:“能偷。田二嫂屋后有一棵枣树,我哪年也偷一些吃,只是还没到时候,枣子都是青的,还没熟!吃到嘴里涩涩的。”赵秋又说:“我就想吃枣子!”“没问题!明天上午咱们就去偷!”胡北肯定地点着头,盯着赵秋问,“你能去吗?”“能。”赵秋使劲儿点点头。赵天明插了一句:“田二嫂可不好惹,去年我偷他家的枣子,被她逮住了,拧着我的耳朵转了一个整圈儿……”胡北笑笑:“田二嫂不敢得罪我。她有小辫子抓在我手里,倘若她敢揪我耳朵,我就把她和村长‘接扆’的事儿说出去!”赵天明疑惑不解地问:“你说的啥啊?什么村长,接扆。你到底说啥啊?”胡北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翌日,胡北早早去了田二嫂屋后的枣树底下等人,过了一会儿,赵天明来了。两个人又坐在树底下等,一直等到将近午时仍不见赵秋过来。胡北便叫赵天明去赵秋家探探情况。赵天明去了赵家以后回来报信:“赵秋在家里出不来,她爹把她看起来了,不让她跟我们混在一起,还说我再领着她瞎呼呼,也不让我去他家了。”

两天后,赵天明和刘少华开学了。漫长的暑假终于结束了,孩子们重归了学堂。胡北没了玩伴儿,顿感孤独。他琢磨着赵秋大概早就返回县城了。

那天傍晚,他坐在村东的土岭上,瞅着西南方天际的一长遛儿连绵不绝的黑线出神,他刚刚确定那是山脉。山脉上有庙有洞有和尚……他想,有朝一日他一定要去那里亲眼看看,把天边的这条黑线亲自走上一遭。

癫痫患者发烧时怎么办
治疗癫痫选择什么方法更好
羊癫疯怎么治疗好